撰文:川流

中国人以「物我两忘」之艺术境界为高,印度人以「梵我一如」为终极目的,西方人则以「我思故我在」为哲学的里程碑。究竟这个「我」是什么?如何去理解这个「我」呢?

当人类意识到生命的存在时,便潜意识地以为有一个生命的主体存在,这个主体称之为「自我」,于是主客分立,区别开自我与外界,成为了两个对立的范畴。人们有着「自我保护」及「自我延续」这些要求,期望「自我」永恒存在,但可惜的是,我们却会因衰老、疾病而死亡而坏灭。现实所见的情景,与人们的期待是相违背的,于是引起心灵的不安,种种焦虑、不安、忧悲、困扰、苦痛随之而来,恼乱着身心,不得自在。

「吾心似秋月,碧潭清皎洁,无物堪比伦,教我如何说?」--《寒山诗》

大约在年前,印度的释迦太子经过六年的苦修,终于在菩提树下,解脱一切执见的束缚,成为了一代圣者。在他彻底醒觉后,他曾经一度犹豫,应否将他所证悟的道理,解释给世人知悉?会不会徒劳无功?

然后他看到面前的莲池,在莲池中,有不同的莲花在生长着,有些莲花是淹没在水中,有此则已生长到水面,有些更透出水面,不为污水所沾染。于是他想到,同样的,世间之中,也有各种不同根器的人,虽然有些人是愚昧的,也会有一些人是能了解他所体验的,于是释尊才决定说法。

佛陀从生命所面对的种种忧悲恼苦、疑惑恐惧作层层追溯,他看到世间无尽苦恼的根源,正是世人因无知而执着,以为有一个永恒不变、独立存在的「自我」而来的。佛陀就是第一个彻底摆脱了这个「我执」的枷锁,得到自由自在的圣人。

「色无常,无常即苦,苦即非我,非我亦非我所,如是观者,名真实观。」--《杂阿含经》

佛陀为了启发弟子,于是说出了「无我」的教说,教示弟子通过观察身心的无常变化来放开对「自我」的执着。他指出,我们当观察自己的身体时,便很容易觉察到它是不停息的变化,而这最后是归于坏灭(苦)的。

身体会坏灭的话,它便不能是一个永恒的「自我」了,它不是自我的话,更不会是由自我所拥有的东西。能够这样观察的话,便是如实正确地观察了。除了物质身体之外,其余感受、思考、意志、认知等心理现象,都只能看到不停的变化而已,其中何来有不变的「自我」呢?

「世人颠倒,依于二边,若有若无,世人取诸境界,心便计着。……如来离于二边,说于中道。」--《杂阿含经》

由于人类的思维特性,往往将概念二分,以掌握其意义,成就知识。人们一方面建立主客的对立,另一方面再将自我与对象事物执着不放,或执其有,或执其无。因此,佛陀主要是要破除人们的执见,而并非是要讨论对象是否存在的。

他只是教示我们在实践上放开对「自我」这个观念的执取,并由此而达致心解脱。一般人不明就里,便以为佛陀说「有」说「无」,实际上佛陀说「无常」,并非是真的说对象是无常,而只是要我们消除对「常」的执见;他提出「无我」的说法,亦是要破除弟子对「我」的执取,当「我」的执见放下后,「无我」亦应同时放开,这样才能真正得到解脱。唯有对二边思维概念皆不执取,方能如佛陀所说的处于中道,「中道」即是正向于解脱的方向。

「诸佛或说我,或说于无我,诸法实相中,无我无非我」--《中论》

人们如何能身处于这个概念二分的语言思维空间之中,破除对二边概念的执见,同时还处身于这个概念世间中呢?佛陀指出这便要通过对身心专注的训练,使心念能了了分明于当下之一刻,由此而体察到我们的心念,无不是处于缘起激流之中。

种种思维执见,只不过是一堆堆概念的延续,其中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成份,亦没有独立自存的性质,我们都是依着身心概念的变化,随着时空的转换而前进。其中何来有「有我」?何来有「无我」?生命只是缘起缘灭的观念流转而已。

「大圣说空法,为离诸见故,若复说有空,诸佛所不化」--《中论》

针对于后来的佛弟子执着于「有我」、「无我」的讨论时,大乘佛教便提出了「空」的论说,试图从另一角度来破除人们对「有、无」二边的执见。「空」的提出,并非从存有论的角度来讨论事物的「有」或「没有」,而只是指出我们不要执着有这个「不变自性」的观念而已。

佛家提出「空」这个说法,正是要破除弟子对一切事物的执见,因此说出「一切皆空」。但世间人永远是存在着执见的,因此佛家在提出「空」的同时,亦举出了「空亦复空」的说法,提醒我们千万不能执实了这个「空」的见解,以为是真理,否则又会形定了另一层的执见了。

其实,修行只是不断破执的过程而已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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